海洋經濟破浪前行，油田可變海洋牧場？

海洋對于人類社會的生存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海洋經濟也成為帶動經濟發展的藍色新引擎。2021年中國海洋經濟總量首次突破9萬億元，占沿海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為15%；其中，海洋第一產業增加值4562億元，第二產業增加值30188億元，第三產業增加值55634億元，分別占海洋生產總值的5.0%、33%和62%。未來，海洋經濟結構要如何進一步優化？

2023年10月12日，在廣州舉辦的《財富》世界500強峰會上，《財富》中國新媒體高級編輯劉蘭香與中國海洋石油集團有限公司總經理助理孫大陸以及國際歐亞科學院院士、浙江海洋大學黨委書記嚴小軍，從“海洋經濟：藍色新引擎”這一話題展開了對話。

以下為編輯后的對話實錄。

劉蘭香：從數據上看，中國應該算是一個海洋經濟大國了。那嚴老師認為中國可以算是海洋經濟強國了嗎？

嚴小軍：中國已是海洋經濟大國，這是毫無疑問的，同時中國在很多領域應該也是海洋經濟的強國。一般來說，能夠直接利用海洋的空間資源和自然資源的經濟活動形式稱為海洋經濟。其中第一產業包括海洋農業、海洋養殖業、海洋漁業；第二產業是海洋的交通運輸業、海洋的造船業、海洋的建筑業、海洋的礦產油氣業；第三產業主要是海洋的旅游業和海洋的教育等等這些產業。2016年的時候，我曾經發表過一篇關于中美海洋經濟對比的文章，我們研究發現，中國的海洋經濟，無論是在海洋漁業、海洋交通運輸業、還是海洋港口業都是世界第一的，美國比較強的是海洋的油氣礦產業、海洋的旅游業，所以可以看到在許多領域中國應該是海洋的強國。如果說只有成為某個領域的冠軍才能說是強國，那么在很多領域我們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所以還需要繼續努力。

劉蘭香：您剛才提到海洋石油這塊，它也算是海洋經濟的支柱產業之一，包括海洋油氣裝備、高技術船舶等都是整個產業鏈中非常重要的部分，中海油是海洋經濟的龍頭企業，請孫總來講講這些年你們在這些方面的重要突破？

孫大陸：我是1990年從中國石油大學畢業以后就加入了中海油。海上油田跟陸上油田相比最大的區別是隔了一層水，它就帶來了很多重大的變化，我們當時管它叫“三高”，叫高風險、高投入、高科技，高風險是因為要面對驚濤駭浪，北方有寒冰，南方有臺風，相應需要非常高的投入，高科技是因為我一畢業就獲知海洋的科技水平相當于國防和航天的科技水平，而且很多是相通的。

中海油成立于1982年，通過對外合作逐步得到發展。經過40年的發展，我們現在已經形成了比較穩定、可靠的300米水深的油田開發裝備體系，300米水深在我們行業被稱為淺水油氣田，超過300米就算深水了，如果超過1500米就叫超深水，所以300米水深我們已經完全獨立解決了，大概從2010年左右開始往1500米深水油氣田布置，當時我們打造了“五型六船”，即建造5種型號、6艘可在水深3000米海域工作的深海工程裝備。我們有地質勘察、物探、鋪管、工程、鉆井平臺，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中國海油的“海洋石油981”，能在3000米水深作業，能夠再往地底下鉆1萬米井，一共投資了50億左右。

在往深水進軍的同時，2021年我們有一個深海1號能源站，就是在海南這邊的項目投產，整個項目投資200多億，它的水深作業區是1500米水深，這個平臺的排水量達到11萬噸，相當于3個中級航母的排水量，年送氣量達到30億方。與此同時，我們還發展了支撐海洋石油生產的海上浮式生產儲卸油裝置，我們簡稱叫FPSO，可以小到5萬噸，大到30萬噸，把海上油田生產的油氣裝到油輪里面，再通過其他的外輸油輪運輸出去。中海油是世界第二大的FPSO擁有企業，有14條油輪。中海油也是國內LNG業務最大的進口商，占到國內進口量的一半，所以我們也支持了國內LNG造船運輸業務的發展，公司計劃建造12艘17.4萬立方米的LNG運輸船，建成交付后每年向國內運回約450萬噸LNG清潔能源。。

中海油還在積極轉型，除了傳統的油氣以外，現在適應能源轉型，開展布局海上風電，特別是深遠海風電，今年5月27日中海油首個“雙百”深遠海浮式風電示范項目“海油觀瀾號”投產，它就是離岸超過100公里，水深超過100米，這叫“雙百”，也是世界上首個深遠海浮式風電。

劉蘭香：從孫總的分享中能看出你們心態非常開放，一些關鍵的數字也讓大家很直觀地認識到中海油這些年的發展。孫總是從第二產業的視角分享了海洋經濟的發展狀況，我們知道嚴老師對于海洋經濟的第一產業有深入研究，這方面您覺得主要挑戰和機遇有哪些？

嚴小軍：第一產業簡單來說就是養魚，這個產業很有意思，如果我們從哲學的角度來思考，會發現在進入人類農業文明之前，人所獲得食物的方式是三種，一個是狩獵，一個是捕撈，一個是采摘，到了工業革命之后，大家都發現狩獵已經基本沒有了，采摘也沒有了，變成了我們的養殖業、種植業，但是漁業、捕魚這個產業仍然存在，就是大海足夠大，還能繼續生產食物，這是一個萬年基業的產業。到目前來看，全世界每年水產品全球大概在1.8億噸，中國6千萬噸，大概占全球的1/3，但是中國的水產品跟全世界相比有一個很大的差別，就是全球的海產品將中國的除掉之后，捕撈產量仍然占大頭，而中國6千萬噸水產品中，5千萬噸來自于養殖，只有1千萬噸來自于捕撈。從1992年中國成為世界第一海水養殖大國，到現在為止每年都是世界第一，因此也回答了誰來養活中國人這個關鍵問題，但是如果我們從更高的角度來看，我們會發現遇到的挑戰很大。

如果我們要建設藍色糧倉、海上牧場，就有一個很重要的概念，就是如何開展深遠海養殖。什么叫深水、深遠海養殖？20米以下就算深遠海了，大家想想20米是多么淺，但是對于養殖產業來講，能夠走出20米以外，那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所以我們也可以想象，很多的大型企業如果能夠進入到這個產業，把20米的這條水產養殖前沿陣地推到水深40米、60米，那會給我們國家增加多少的養殖面積？

海產品將來對我們國家的影響非常大，二十大報告專門提出“健康中國”，有一個詞現在還沒有提，但我估計接下來會提，就是“聰明中國”。一個母親對孩子最大的批評就是“你這個人怎么這么笨？”怎么讓他聰明呢？多吃魚，這是實實在在的，是有科學數據的，2000年的時候歐盟專門針對嬰幼兒配方奶粉里面提出了叫強制添加DHA，DHA又被稱為腦黃金，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恰當的商業廣告，DHA只來自于海水養殖的魚類，淡水魚類含量非常少。所以海產品，尤其是海水養殖的海產品，對于中國人的健康、聰明，都是極其具有重要意義的，從這方面來講，個人覺得這個產業很偉大，前景很光明。

劉蘭香：其實第二產業也有很多政策在推動，市場也是非常大的，剛剛孫總提到你們在風光電跟海洋油氣資源的結合，那么這兩者的結合空間有多大，你們有一些什么樣具體實踐？

孫大陸：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過去四年，中海油的油氣增長占到國內60%-70%的貢獻程度，所以我們業內講，國內的原油增產靠海洋，當然海洋目前主要靠渤海，油氣增產的潛力大有作為。而關于海上風電資源，據我了解可能有30億千瓦以上，利用率現在不到1%，這也有一個很大的發展空間。這兩個資源，風電資源和油氣資源，都有很大的空間，兩者能夠協同發展、共同開發。從海底到水下面、到水面上，對氣候、臺風應對都有很多共同點，包括工程的施工作業也有很多技術是相通的，這就是中海油為什么選擇進入海上風電，而且深遠海風電未來也是我們獨特的優勢。

給大家舉個例子，我們渤海一共有205座平臺，過去都是燒海上的油氣，海上油氣生產出來，用它來發電，自己供電來解決作業的動力問題，兩三年之前我們開始實施岸電計劃，目前實施了3期，總投資達到120億。前兩天我們在做明年的經營計劃的審查和預算審查工作，我一看數字大吃一驚，今年我們岸電往海上送，送了14億度，明年要到34億度電，節省費用今年是7個億，明年要到19個億，這就是岸電替代了海上的油氣，節約下來的海上油氣就能作為油氣能源去使用。也就是說，如果海上風電、光電能夠就地產生，我們肯定就地使用，直接用海上的油氣點作業，這里面的空間非常大。另外，從資源的立體使用，地底下資源、水面上的光風電資源使用，如果能協同開發、協同利用，一定是一個更加高效、更加有效的開發模式，包括嚴老師講到的海洋牧場，也是我們正在考慮和研究的事情，將來海上風電結合海洋牧場來促進更多的融合發展。包括現有油氣田很多設施，假如油氣田開采完了，能不能用來養殖，能不能用來發電，實現更好的融合發展、安排。

觀眾提問：關于剛才嘉賓提到的海洋經濟結構，因為我們從海洋經濟大國到海洋經濟強國，或者說未來到海洋經濟更強的強國2.0版，可以說根據國民經濟發展的規律，我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第三產業特別是海洋旅游行業在整個經濟結構的比例會更高？這是第一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關于我們海洋旅游產業競爭力的提升，能不能給我們分享一下？

嚴小軍：您這個問題提得非常有想象力，我是非常贊同您的觀點。第一個，隨著經濟的發展，海洋肯定是我們新的生存空間，也是我們的生活空間，從這個方面來講，海洋旅游毫無疑問是越來越重要，因為它是所有人都可以參與的，體量增長率會更快。世界上所有的國家海洋經濟的發展規律都是這樣，第一、第二產業發展起來以后，第三產業會蓬勃興起。

從中國的角度來講，怎么樣培育好我們的海洋旅游產業，有兩個方面：第一個方面，我們整個對海洋的這種認識很重要，因為中國人的傳統教育是，我們這個民族是相對來說比較本分的民族，它的探險精神、浪漫主義生活的精神不是很夠，但如果從小讓孩子們有更強的體育的鍛煉、探險冒險的精神，他會喜歡海上。我碰到過像挪威的青年人，他們覺得在海上航行、生活，哪怕是不賺錢，他認為都是非常值得的，但對于我們中國人來講，我相信大家難以想象，所以對中國人可能文化的教育是第一步。第二步，我們要有創造力、想象力的新生活方式，比如說郵輪經濟，前幾年已經有點味道，可能以后有更多的水上運動、海島探險等等，我覺得這個運動，現在也會越來越受到青年人的喜歡，這前景很廣大。

劉蘭香：今天的討論讓我們看到，海洋經濟已經在破浪前行，同時我們也在探尋人類與海洋的和諧相處之道，感謝兩位嘉賓，給我們帶來非常多的啟發。（財富中文網）